畫廊的內部, 平坦得像一塊巨大的磨刀石。

挑高的天花板發出幽幽的藍光，不算太亮，只是讓人能勉強看清【指引牌】上的字跡。

【一樓】

左邊的指引牌上寫著：【檢票大廳】，【販售機】, 【休息區】

右邊的指引牌上寫著：【一號展廳——《嗅覺、聽覺與視覺》】

【二樓】

右邊的指引牌上寫著：【二號展廳——《墜入深眠》, 我們的歷史與未來】

左邊的指引牌上寫著：【三號展廳——《精神與虛無》, 胡克特別展覽】

【三樓】

【辦公室】、【會議室】、【廣播室】

【註意】

【本畫廊為單向畫廊，請依次有序參觀, 不要逆流而行。請勿在各展廳內吃喝有色飲料或食物，也不要在展廳內使用留影設備。由於違反規則而引發的游客事故, 本畫廊概不負責。】

【胡克親筆】

“這裏不像是有那麽大的房間啊……整個小鎮的人口呢！怎麽也得有個幾千人吧……”風淋圍著牌子轉了一圈, 不放過【指引牌】上的任何一個字。

“和《冬眠條例》沾點邊的, 也只有《墜入深眠》一個。勉強要說的話……《精神與虛無》可能也會有點關系？”她猜測道。

這些展廳的主題玄之又玄，讓人摸不著頭腦, 只能通過僅有的幾個單詞, 猜測展覽的本意。

這一刻，風淋仿佛重回高中, 坐在熱烘烘的教室裏，面對不說人話的閱讀理解分析題抓耳撓腮。

“一個個看過去，總會找到的。”少年看著【指引牌】，嘴唇蠕動幾下，然後一把把藍孔雀推到前面，“我記得你安裝了【記憶宮殿】？來, 展示一下你過目不忘的超能力吧！”

“當然了！”藍孔雀難得沒有慫, 它恥高氣昂地走到【指引牌】前。閃爍著波光的羽冠，在藍色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更為幽深。

“就讓本……”它扭頭看了看含笑的少年，又看了看好奇地註視著它的風淋, 囂張的氣息如潮水般退去。

“本大爺來告訴你們什麽是過目不忘……”

最後幾個字，輕得都要聽不見了。

片刻後，藍孔雀點點頭：“好了，手到擒來！”

一行人順著指引往左走去，【畫廊】的入口在【檢票大廳】裏。

三個人和一只孔雀的腳步聲被柔軟的大理石地板全部吸走，一點兒聲息也無。

藍孔雀猶豫地縮縮脖子，問道：“門票怎麽辦？”

四個人，四張票。

哪怕藍孔雀和【039號引導員】屬於寵物而非客人，那也需要兩張票。

在全自動化售票的【畫廊】中，不需要擔心“如何買到票”，卻需要擔心“買不起票怎麽辦”。

風淋眨巴一下眼睛，這確實是個好問題。如果缺錢的話，她氪一筆金就完事了。

作為一個能氪金的手游，卡關是不可能卡關的，一切都能靠鈔能力解決。

索性，這個游戲並沒有那麽“無良”。

少年笑笑：“巴斯星自由盟給了我很大一筆調查基金，幾張票還是買得起的。”

風淋求知若渴：“這裏的錢還能用？”

人都沒了，貨幣還能流通，也是一朵奇葩。

少年從容不迫：“不是亥星幣，是通用貨幣。這裏的畫廊應該支持貨幣兌換，畢竟通用貨幣也是常見幣種之一。”

原來如此，風淋的好奇心得到了滿足。

【售票大廳】很普通，普通得叫人有些失望。風淋繞著光禿禿的白色大廳走了一圈，決定去圍觀少年買票。

少年站在一個莫蘭迪藍的大方塊前，把手臂上的塑料編繩拆下來，一端插進方塊，輕聲說：“兩張票，每個人分別帶一只寵物。”

“請將項圈佩戴在寵物脖子上，並看管好您的寵物，祝您參觀愉快。”

柔和空靈的女聲響起，風淋整個人都酥了。

她踏著波浪走到少年旁邊，臉上露出癡迷的神色：“真好聽。”

“這是虛擬偶像蘇的聲音，她在去年被評為全宇宙人型生物最美聲音排行榜第六十二名。”少年從包裏摸出【奇妙乳酸菌（冬日玻璃味）】，遞給風淋，“這裏還可以喝水，來一口？”

“好的……”風淋接過飲料，喝了一口。

【你的舌頭在酸甜的液體中凍結，如同赤腳走過寒冬的冰雪。】

“怎麽樣？蘇的聲音還好聽嘛？”少年在身後幽幽地問。

“好聽！”風淋斬釘截鐵地回答。

少年：“……”

他用白皙修長的食指和中指夾住方塊吐出的【畫廊單次票】，又勾起兩個項圈，不再理睬風淋。

風淋依舊酥麻麻的，好像被泡在溫度合適的泉水中沐浴。

她忍不住想分享自己的愉悅：“沒想到那麽好聽的聲音，還有六十一個。那第一名該多好聽啊……”

少年深吸一口氣，猛地停住腳步：“如果我是你的話，這輩子都不會去聽第一名的聲音！”

他咬牙切齒道：“虛擬偶像蘇是銀河歌姬娛樂傳媒花了十年時間，設計的完美偶像。她的聲音來自一個三百人的團隊！三百人！男女老少、高矮胖瘦全部都有！”

風淋感覺自己暈乎乎的：“沒關系，我又看不見他們。”

少年舉著項圈的手微微顫抖，在一陣天人交戰後，他飛快地把它們扣到藍孔雀和【039號引導員】的脖子上，隨後盤腿在【售票大廳】中坐了下來。

“休息十分鐘。”他板著臉說。

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，風淋驚魂未定地從沙發上“醒”來。

她像是在冰天雪地中泡溫泉，本來每個毛孔都很愜意，意志逐一融化在水中，但是現在該站起來穿衣服了，立刻就被凍得頭腦清醒。

她瞪大眼睛，呆若木雞。

這只是一個游戲吧？

她剛剛，居然沈醉在游戲中的一個不知名角色的配音裏，久久不能自拔？

太恐怖了！她發誓，如果是這個叫“蘇”的角色揣著一口如沐春風的嗓音，要求她報出自己的銀行卡號，她一定會立刻雙手奉上，甚至還會多念幾遍。

哆哆嗦嗦地找出耳機，把一只插|進耳朵，播放《大悲咒》。

風淋穩穩心智，心虛地戳戳少年：“咳，我好了。”

少年撅著嘴，冷哼一聲，把一張【畫廊單次票】塞給她。

她愈發心虛，乖巧地跟在少年身後，最終還是敵不過自己的好奇心：“你為什麽聽了沒事啊……”

少年眼尾挑起：“這個聲音我聽了整整十八年，早就聽習慣了，我們實驗室的上班打卡鈴聲就是這個。當然……也有聽不習慣的，結果就是無論什麽假期，都風雨無阻來打卡。”

風淋若有所思，隨後眉毛飛起，嘴巴張成了鵝蛋：“十八年！”

“怎麽了？”

“你居然已經超過二十歲了！”

風淋把視角放大，仔細觀察少年的面孔和神態。

他粉色的嘴唇微微抿緊，透露出一絲不悅的意味，白皙的膚色襯得他發絲烏黑，似綢緞一般。

他的眼睛不圓，而是微微上挑，睫毛纖長而卷翹。只是此時正垂著眼睛盯著屏幕，宛若神明降臨人間，正在審視自己的土地。

“神明”很不高興：“我已經二十五歲了，謝謝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可是你看上去並不像二十五歲。

風淋默默閉嘴，她感覺說出這句話不會有什麽好下場。

然而不說也沒有好下場。

少年抓住她的肩膀，順勢把她拉了起來，按在墻上。風淋的屏幕瞬間被少年的胸|口霸占，不過很快，他就微微低下頭，從上俯視她。

“我很早就想問你了，你到底幾歲，是怎麽好意思對著一個成年人叫‘崽崽’的？”他的睫毛將一小片陰影投在臉頰上。

風淋：“……”

雖然被按的不是自己，但是還是好激動怎麽破！

她調整心緒，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：“我已經……一千八百七十二歲了，崽崽。”

她故意把最後兩個字叫得抑揚頓挫，好笑地看著少年的臉色瞬間變黑。

少年虛虛握了握手指，沒好氣道：“作為一個能活幾千歲的種族，居然被蘇這種只排六十二名的人造人迷得神魂顛倒。”

風淋尬笑。

少年輕輕擡起手指，點在她的肩膀上：“全宇宙常見的類人種族，能活幾千歲的只有二十二個。其中，有十個超凡脫俗，毫無人性；有五個沒有傳統意義上的聽覺系統；剩下的七個裏，有五個分別霸占了第五十七名，第三十六名，第三十二名，第二十九名和第七名。”

“最後兩個，是認為除了自己本族之外，別的全是垃圾的自戀狂。”

他深深看了風淋一眼，目光近乎穿透屏幕：“你感覺你是哪個？”

風淋咽了咽口水：“也許我是常見種族之外呢？”

少年嗤笑出聲：“那我應該立刻把你綁去【瀕危物種研究中心】，或是送去【最高審判庭】。”

危，風淋，危。

她誠懇道：“我們還是先找找看，這些鎮民在哪裏冬眠吧。”

少年歪了歪脖子，把她放開，大漩渦星系一般的墨色中隱約伸出危險的爪牙。

“走吧。”他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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